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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机与我

一、

那个下着大雨的夏日下午,我在游戏里杀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被我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喂,你有消息了。”几秒过后,手机不满地说,“你倒是看一下啊。”

“等等,我打玩这局。”我瞪着干涩的眼睛,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生怕错过的一帧导致我一败涂地。

手机“哼”了一声,随及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了疯狂振动,频率很快,简直像个发动机。振动透过桌面传导到我置于鼠标之上的手掌心中,我忍不住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这回手机倒是没说话,乖乖地躺着。

“喂,天气冷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穿上衣服。”他突然说道,语气傲慢。

“嗯?你想套手机壳吗?你不是说那玩意穿着很难受吗?”我略感疑惑,“还是说你想贴膜?散热对你有什么坏处吗?”

没有回复。我觉得他可能犯病了,于是就不理他,继续疯狂敲打键鼠。

可突然之间,我因长时间游戏而过度紧绷的手突然被人摁住了,动弹不得。震惊之余,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确定不看一下消息吗?今晚8点就要交稿了,你TM开始画了吗?!”

二、

若一定要把我的手机比做什么的话,那一定会是一位含辛茹苦苦口婆心的母亲。

“还有任劳任怨,你这混蛋。”手机愤懑地补充道。他每天都会替我接受消息,然后通知我查看,有时是响铃,但更多时候是震动。

他负责我与他人的通信,负责为我记录图片与文字,他向我传达信息,让我知道身边的近处和天边的远处都发生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满足我游戏的欲望,满足我感受旋律的渴望,但有时又会化作一把手铐,让我痛苦不已。

“玛德小兔崽子,一定要我这样提醒你画稿你才满意是吧?”他恶狠狠地摇着我的肩膀(尽管这并不能使我感到疼痛),“很耗电的啊kora!”

流行语他也懂,毕竟我的隐私他全知道。

“单主发消息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了,你他妈就知道打音游睡觉,拜托你动动手指戳一下我的通知栏好吗?不会死人的!”

……

他是我的第一任手机,目前已为我工作一年零五个月十三天。

记得第一次拿到他的时候,我就被他那黑得发亮的身体迷住了。

真好看啊,像一面镜子一样,倒映着我的脸庞,明明没有光,他却看上去星星点点,光影斑驳。他站在白净的展示台上,下方的小铭牌上刻着他的名字——华为nova5i。

“一定很贵吧……”我站在带我到营业厅买手机的妈妈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要多少钱呢?”

我忘了他值多少钱了,只记得我把他放进手心里的那一刻,我觉得他的重量相当于整个地球,我会把他放进外套的内袋里,和我的银行卡身份证一起,还给他买壳和膜,每天都用酒精纸擦他的屏幕,但后来他在我眼中就慢慢地轻了下去,变成了区区几百克的铁块,和一位老妈子。

……

“单主又在催了你这缺心眼的,赶紧画,别拖了!”手机怒火中烧,烫得我想给他安个小风扇散散热。

我紧握着手机,在他身上点按着——现在正是一把音游的关键时刻,再差几个键我就全连了,手机好像为了照顾我的游戏体验,特地没有弹出弹窗。

“呃,我马上就打完……”

没等我讲完,手机就闪退出了游戏。

“卧槽,你发什么神经?”我捏着手机,既疑惑又愤怒。

“还有六小时就到交稿死线了你tm还在这玩音游你很开心?”手机化成人形,抱着双臂,翘着二郎腿,坐在桌上斜眼看我,“生活费都见底了,你是不是想交不起话费停机?嗯?是不是?”

我无语凝噎。

“赶紧地,掏出iPad,打开procreate,打开参考网站,按照单主要求,拿起applepencil,别给我墨迹,”手机恶狠狠地说,“不干的话别怪我把你相册里那些图一不小心发到年级群里去。”

三、

“你为什么老是看我?”某个阴沉的午后,手机突然问我。

“......我不看你看谁?你想让我盲打字吗?”

那是手机第一次与我对话,震惊之余,我只能下意识向他回答。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后来手机就会时不时和我交谈,他会问我一些问题,我也会问他一些问题,有时是关于我的,有时是关于他自己的,有时跟谁都没有关系,只是一些很傻很傻的提问。关于为什么他能和我对话(凭我的经验手机一般是不能和人对话的),手机的解释是我和他对话的媒介是一种“概念”,我只是在意识层面上和他进行了对话,实际上并没有真实发生。

我不是很懂原理,我觉得和手机对话真的很有意思。尽管“有意思”只是一个概念,但我想和他一直对话下去。

......

“您对本产品满意吗?”

有一天,手机突然问我这么一个问题。

“这是什么鬼?”我满头雾水,拿着手机,打算点”满意”选项,结果却被他制止了。

“等一下,别点,”他的身体突然变得烫了起来,“你选‘不满意’吧。“

”为什么,”我问他,“我对你很满意啊?”

”你肯定对我不满意吧,长得又不好看,运行速度也不快,还是土了吧唧的弧形边,还有拖拖拉拉的3.5mm耳机孔,摄像头还......“

我选了”满意“。

然后手机就一个星期没和我说话。我不明白为什么。

一个星期后手机再次向我搭话,是因为我把它摔了。

那天晚上我打算出去跑校园跑,天气很冷,我穿了一件厚棉袄,棉袄的口袋很浅,我把手机放在了里面。

我气喘吁吁地跑,突然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我猛地回头一看,看见我的手机躺在马路上,一辆亮着车灯的电瓶车冲向他——

我向手机扑去,耳边传来刹车声和骂声。

手机受伤了,他的屏幕上布满了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后背也被刮花了,我点他,他没有反应,我问他你怎么样了,他没有回答,屏幕上只有故障的红移和蓝移,还有破碎跳动的显示时间,晚上9:37分。

我匆忙把他送到了即将关门的校内手机维修店。老板瞟了一眼,说要换屏幕,350块。

维修需要耗费点时间,我第二天才能接手机回来。今晚是没有手机的一晚。

没有手机,就不能开热点,没有热点,就不能上网,不能上网,我就睡不着觉。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我想,我以后一定要保护好他,我要是再摔一次手机,我就......

我就怎么样呢?

我悲哀地发现,我既无法因为摔坏了手机而惩罚自己,因为惩罚自己没有任何人获得了公平,也无法因为摔坏了他而补偿手机——手机又需要什么补偿呢?

我和手机,只有修手机的老板赚到了钱。

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发现我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我打开台灯,看见了我的手机。

......

手机会变成人型,这是他的绝招。

但是不能维持太长时间,在电量100%的情况下,最多坚持10分钟。

手机说他并没有真的变成人形。

“我知道了,你没有真的变成人,你在我脑子里形成了概念,让我觉得你变成了人,对不对?”经过上一次的解释,我已经知道我的手机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了,我得意洋洋地对他说,同时心里想着手机会怎样夸我——不,他应该会不坦率地说"哼,还真被你猜对了”。

变成人形的手机看了我一眼,又变回了手机。

手机说他对于像我一样的人来说就是概念的产物,我不是很懂‘概念的产物’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你经常会说‘传文件’,你选择文件,点击‘发送’,然后文件就‘传’出去了,这一整个过程,对于不懂通信技术的人来说,就是‘概念’。”

“你‘看到’的东西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在脑中形成的笼统的概念,眼前的食物,远处的山峰,身边的朋友......你并不了解他们的全貌,我也是,我有时是概念,有时是物质,有时我并不存在,有时我也存在——对你而言。”

......

手机坐在我的椅子上,看着我,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飘渺不清的右脸上,投出一片阴影。尽管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我还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我不敢动,也这么看着手机。他看了我十几秒,然后就不看了,他低下头,在我眨眼的瞬间消失了。

第二天,我在手机店内见到了被橡皮筋五花大绑着的手机。裂痕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崭新的屏幕。

“皮筋过一个小时再取下来,到了晚上可以把屏幕周围的胶水刮掉,用饭卡什么的。”老板说,”你手机应该快没电了吧,喏,充电器在桌上,插座在脚边。“

老板对手机的态度让我有些不舒服,但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对我手机态度好点!“之类的话——我知道这样挺怪的。

摁下开机键,手机正常地亮了起来。我松了一口气。

我不敢跟手机说话,一整天我都不敢用他玩游戏,刷个空间都小心翼翼的。

还是手机先开的口。

“你该刮胶了,那恶心玩意儿粘在身上怪难受的。”

四、

手机修好后,我发现相册里很大一部分图片都变成了黑色,全黑。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是很想追究老板的维修水平,反正相册里也没什么重要的照片,大多是些上课拍的PPT,一些可有可无的色图,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二维码,一些没什么意思的聊天记录截图,一些无聊至极的漫画......

好吧,其实我还蛮心疼的。

不过幸好最重要的照片没丢,那些毕业典礼上拍的和高中同学的合照,小时候生活过的老房子的照片,拍的奶奶坐在长椅上扇扇子的照片,刚毕业的自己的照片,刚买到手机时随手拍的路边西瓜摊的照片。

我在相册里翻找着,看着合照上除我之外的另一人,许久没说话。

“不和她联系联系吗?”手机问我。

“算了,人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放下手机,看着变成人形的他,双手枕到脑后,“再说,这么久过去了,我都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变成尬聊也不好,还是让美好的记忆留在过去吧。”

“切,懦夫。“手机不屑地说。

“切·诺夫是哪位?”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过来,好久没玩游戏了,来让我爽两把。“

“你这样说真的很恶心,你信不信我给你降低帧率让你眨眼补帧?”

......

上初中和高中的时候,我一直很想要一部手机。我觉得低头玩手机的同学的身影很帅,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让人想要知道他在干什么,却又不太敢靠近,怕打扰到他。

实在是太fashion了。

我也很想加同学的Q,看看他们在空间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在周末和好朋友聊天,想和同学在放学的午后一起王荣耀,想知道他们口中的“开黑“是什么样的。她们们在讨论明星,讨论表白墙上的八卦,但没有手机的我好像是一个边缘人,无法融入,无法参与,无法理解,无法共情。

终于有一天,我向爸爸提起:”我想要一部手机,同学们都有手机。“

爸爸说我现在还太小,等到高中再买。

爸爸又说现在正是学习的关键时刻,等到了大学再买。

终于到了高中毕业,我有了自己的手机。我在班级升学宴之前练习了好久,练习如何自然地掏出微二维码让别人扫,仿佛自己已司空见惯,仿佛自己受万人追捧,通讯录里填满数千人。我还下了王荣耀,连夜苦练,想着,会不会有人发现“原来你也玩”,然后发展一段迟到的友谊呢?

结果直到升学宴结束都没几个人来加我,除了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寥寥数人,没几个人跟我说话。只有手机里多出了几十张和死党的合影。她拿着另一朋友送她的毕业礼物,看上去很开心。

意料之中,毕竟我高中的确是个边缘人。凭我的社交能力,我也不是多了一部手机就能好友如云的,”我没有太多朋友是因为我没有手机“——我如此地自欺欺人着,手中紧紧抓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后半场我疯狂地拍照,拍聚集的人群,拍桌上的残羹剩饭,拍落地玻璃窗外渐渐沉寂下去的夜空。

”来拍集体照吧!”班主任招呼着我们。那时大家在分蛋糕,上面用糖浆画了每个人的名字,我也拿到了画着我名字的那一块,是死党帮我切的。

“三,二,一,茄子——”

我微微地笑着,看向前方。闪光灯晃得我眼睛疼。

在快门按下的那一刻,我猛然间意识到,我的青春结束了。

......

“到头来,和我最亲近的还是你啊。”我关闭相册,半开玩笑地对手机说。

“你放心,我几年之后也会走的。”手机傲慢地说,“和你最亲近的是你自己。”

突然间,我们两个都不说话了。

五、

手机知道我的很多秘密,比如说某些夜晚我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比如说我和室友闹矛盾后拿小刀割自己的动脉,比如说我在*宝上网购了麻绳和裹尸袋,比如说我在备忘录里留的遗书。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总是会成长的。

手机说我是个极度自我中心的家伙,“不信可以看看,你的遗书里每一句话都有一个‘我’字”。

吓得我赶紧删了备忘录。

我又不是给别人写遗书,多几个“我”有什么错吗?

“切,自恋狂。”他又变回了原型,安安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好像没电了的样子。

“你最近都不怎么变成人形,我还是比较喜欢人形的你。”我试着向他搭话。

“是因为你自己是人形的吗?”手机愤怒地大喊,”所以说你是个自恋狂啊!”

我突然意识到,手机说过维持人形非常费电。

......

不过转折在一个雨夜,自那以后,手机变形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很开心他能这么做,这样让我感觉不那么孤独了——向别人说出”孤独“这个词总是有些羞耻的。

那段时间是期末,课程作业即将收尾了,我在专业教室里赶进度,已经连续2天没睡够6小时了。

入夜时分下起了小雨,我猛然间想到我没带伞,我看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与没装监控的专教陷入了沉思。

等会儿吧,雨说不定马上就下小了呢——仿佛与我作对似的,窗外紧接着下起了暴雨,还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那种。

专教里有两三个同班同学,但是我都不认识他们,贸然跑去借伞有些突兀,我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让在寝室里的室友帮忙送伞?可能性微存,但我不想徒增人情世故。

幸运地,我在座位下面捡到了一个塑料袋,大小刚好装得下我的书包。

果断行动,我可不想在专教过夜。把手机和笔记本放进书包里,把书包放进塑料袋里,做好万般准备后,我抱着书包冲进了雨夜之中。

在大雨中行走的滋味可真难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雨水糊满了眼镜,发丝粘住了脸庞,我根本看不清前路,被雨水打湿的衣物紧紧地粘在皮肤上,让我行动困难,雨水没过了脚踝,行走时阻力重重。

走到中途,我在某栋教学楼的屋檐下停了下来。这里同样有三三两两的躲雨的人,我注意到了他们向我投来的惊异的目光——现在的我一定狼狈得不堪入目吧。

没关系,只要我保护好手机和电脑就可以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能在这久留了。我看向寝室楼的方向,捋了把头发,冲了出去。

没走多久,我就被路边的台阶绊倒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可恶!这是什么胃疼剧情节!不过没事,我是后背着的地,书包被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呢。

“喂,你怎么了?”耳边传来手机的声音,他变成了人形,向我微微欠身。

他站在雨中,却好像没有淋到一滴雨。

唔!现在是上演苦情戏码的好时间!

“啊......好痛,”我艰难地对手机说,在大雨的背景音下我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情深意切,“你别担心我!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到寝室的!”

“哦,那麻烦你啦,”人形手机又消失了,声音从我书包里传来,“对了,别忘了去超市里买根新的数据线,你寝室里那家伙已经快裂了。”

哈哈哈......意料之中。

到寝室门口后,我稍微思索了一下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可能会对满身湿透的我感到惊讶的室友,我该如何回复室友们的“卧槽”和“怎么了”呢?我应该表现出一副“全身淋湿这有什么的”淡然姿态吗?太过淡然又会有些虚伪,太过真实又会让人觉得“啊,这人好麻烦,在把不满发泄到身边人的身上呢”。

算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吧,反正大家也不会真的在意我到底难不难受。

“卧槽,你怎么了?”果然,室友对出现在寝室里的落汤鸡很惊讶。

”啊,没带伞,又不想在专教过夜,所以......"

和室友们互开了一番玩笑,两分钟后,大家又各干各的事了。

我猜,一定会有人这么想着,这人真可怜,连个在雨夜接他回寝室的人都没有,也没人给他送伞......

不想了......去买数据线吧。

走到寝室楼门口,我才发现我没带伞。明明刚刚才感受过淋雨的痛苦,怎么现在就仿佛“下雨天本来就不需要打伞”一般自然地走进了雨中呢?

我打开包裹在塑料袋里的手机,夜晚10:12分,学校超市差不多该关门了。

手机一路上没说话,我想,他大概也明白这不是吐槽与开玩笑的时候——男人有时候也会想要不打伞在雨中走走。

走到超市门口,面前走过一对同打一把伞的情侣,他们紧拥着,一起握一把透明雨伞。

嗯,决定了,我要买一把透明雨伞。平时用的布料折叠格伞黑不拉秋的,收伞的时候还会把雨水沾上满手,透明长柄伞方便沥水,撑着伞也能看到下着雨或雪的灰色天空。

结果买完雨伞,就没钱买数据线了。

“下次一定要记得带伞啊,你这混蛋。”

”嗯,我会记得的。“

我撑着透明雨伞,在伞下抬头望去——那是一片混沌的夜空。猛然间,我看见一片飘落的枯叶粘上伞面,像一只飞虫扑上厚密的蜘蛛网。

六、

我又把手机摔了。

在手机离开的短暂时间内,我发现我难以做任何事。我不能和除了室友以外的人交流,除室友以外的人也联系不上我,因为没有现金,我不能在饭店里结账,我不知道我快递的取件码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玩的游戏更新了没有,我不能拍老师上课的PPT,我只能去图书馆做老师布置的搜索资料的作业,然而进入图书馆要在微*公众号上预约......

啊,手机,我才是最离不开你的那一个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开始和手机绑定到了一起呢?大概是从不用手机就难以完成一件事开始的吧。我以为我拥有了手机就得到了更大的自由,可现在我却感到自己被禁锢于枷锁之中。

“你就像是我的情人,”我深情地对手机说,“离了你我就像离了鱼儿的水......"

“真恶心,呸......“坐在我桌上的手机用看蟑螂的眼神看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为你这种人工作。”

手机渐渐地旧了下去,因为我的粗心大意难以改正。我甚至会在抬桌面的时候忘记手机的存在,让他滑进地面上放着的水桶里。凭借着我多年练习音游的手速,我迅速地把他捞了出来——手机并无大碍,但他的摄像头还是进了些水。

手机陪我去过许多地方,我在许多地方摔过手机,也在许多地方摔过我自己。

有一次我心血来潮,拿出了我积灰的滑板。结果摔进了医院,手机也进了维修店。

“你......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保护好我了,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吧,“手机皱着眉看打着石膏的我,”你就给我换个防摔一点的壳吧,也省得你这个穷鬼耗费几百大洋换屏。“

”好,我一定给你换壳!“我信誓旦旦。

......

然而,直到手机和我讲最后一句话的那一天,我也没有给他换壳。

我换了新手机。

手机渐渐地迟钝了下去,也不怎么变成人形了。真可惜,明明他人形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

我看着桌上的两部手机,陷入了沉思。

我发现我老是用使用他的方式去使用新手机。在我第10遍点击屏幕底部中央却发现并没有切换回主屏幕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手机说的”概念的产物“是什么意思了。

新手机很漂亮,比手机要漂亮,机身是时髦的直角边和紫色,操作系统也比他要舒服,摄像头也很好用,连我自己都惊讶于我能如此快地把在他身上养成的使用习惯改掉。

新手机不会和我对话,也不会变成人形——它变成人形会不会比手机更好看呢?我看着坐在我桌上的手机,出了神。

手机还是那么地好看,尽管他已经身处身为手机的暮年。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尽管不发光,却看上去星星点点,光影斑驳。

有一天,新手机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请问您对本产品满意吗?”我思索了片刻,选择了满意。

“感谢您的反馈!您的支持就是我们的最大动力!”

我又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手机在我选完“满意”后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和我说话了。

为了让新手机能更好地为我工作,我需要对它做一些调整。在我一个一个地关掉app的消息通知,一个一地卸载系统自带软件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些困难。

有一个上滑启动搜索栏功能我关不掉。

我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如何关闭上滑搜索功能?”搜着搜着,发现了不对劲。

"喂!你在干什么?”手机有些愠怒,“返回主屏幕不是在底部上滑啊混蛋!”

我看着手机破碎的屏幕——前两天我又不小心把他摔了,莫名地,心中突然被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愧疚填满了。

“啊......抱歉。”我对手机说。

手机啐了一口,不说话了。

按照搜索引擎上的方法做出调整后,新手机终于变成我理想的样子了。同时我随之发现,我理想的样子就是手机的样子。

”......你还能陪我多久呢?”鬼使神差地,我向手机问出了这般的话语。

“哈?这不取决于你吗?”手机疑惑道,“你要是现在把我摔坏了我当然现在就离开你啊。”

我笑了。

手机鄙夷地看着我,说:”说实话,我的寿命可能比你还要长,你要知道,塑料的降解时间可是有几百年呢,你孙子的孙子说不定还能摁我的开机键。”

“那朕就把爱卿带入朕的骨灰盒里,做朕的陪葬吧!”我装作古代帝王的口气。

“谁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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